消停。 “亮仔。”深吸一口气,秦尔抬眼,微偏着头,一字一顿,“上,车。” 隔着裤料,大掌握上细腿,按揉着残存的软肉,钱途亮抱着秦尔的双腿半蹲于车侧,没有出声,只轻摇了摇头。 无声地拒绝是难得的叛逆。 无知无觉的腿被钱途亮搂着,仅余髋部还贴着车座。无力的臂根本无法平稳支撑,软塌的腰背被腰托束着绷直,秦尔扭着肩,以近乎扭曲的姿势,努力向右侧转头。 “亮仔,上车。” 深幽的眸固执地盯着钱途亮的额,秦尔又重复了一遍。 阿拉斯加犬还是埋着头,没有应答。 缓慢吐气,尽力调整呼吸,再开口时,秦尔的声音又轻又软,似无奈叹息,又似耐心哄劝。 “亮仔,后座我坐不住。” “你上车,借我靠一下,好不好?” 主人的示弱是他永远的软肋。 痉挛平息,阿拉斯加犬还是乖顺地上车,坐于主人身侧。 松开左臂,秦尔的上半身立刻向左歪斜。瘫废的身体向结实的臂膀靠近,被扶抱,被摆正,被支撑。 俩人的肩靠在一起,俩人的臂贴在一块。秦尔放心地松了右臂。 “亮仔,你在吃醋。” 不是询问,是自信满满的陈述句。那双深色的眸盛着暖呼呼的笑意,那张唇又咧成了漂亮的心形。 来了! 来了!! 来了!!! 秦尔的敏锐从未缺席。他那点小情绪,根本无处藏匿。 转身离开餐厅的瞬间,与熊戴祺告别的霎时,因胜负欲而临时组建的自信就轰然坍塌。那团恼人的,羞耻的,患得患失的危机感就毫不讲理地占据了钱途亮的心,搞得他心烦意乱,搅得他莫名恼火。 秦尔的言行极其妥当,熊戴祺的出现也完全合理。那么,问题出在哪呢? 出在那个决定上! 出在他自己身上! 他就不该答应当说客! 他就不该劝秦尔参加高中同学聚会! 不对! 不对!! 他就不该生气! 这份不成熟的别扭他根本就不该有! 吃醋,他就是在吃醋。醋意如潮,在他胸腔中疯狂冲撞,与理智唤醒的懊恼与羞愤大战了几百回合。 这汹涌的醋意根本无法隐藏,一开口,就会不可自控地溢出。不敢开口,这一路,他根本就不敢开口。 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该被嘲笑的吧?他不想被看穿,他不想被嘲笑,他想逃,他只想逃,他只想从秦尔身边逃离。 欲盖弥彰的解释统称为狡辩。钱途亮不想狡辩。他只呆呆地、愣愣地、静静地坐着。 没有嘲笑,没有追问。 冰凉的指靠近他的掌,撩拨琴弦般地,蜷曲的指尖抚着他的虎口,被拨开,被捋直。那只戴着助力手套的左掌从手背,拢住了他的右掌。 主人偏凉的体温是他的专属灭火器。吸了吸鼻子,钱途亮不再躲。 秦尔转头,望着钱途亮的脸。 车厢昏暗,阿拉斯加犬的侧颜线条却格外地清晰。亮仔的薄唇紧紧地抿着,亮仔的喉结来回地滚着,亮仔他紧张了。 没有多余的解释,没有无用的安慰。 秦尔的双眸晶晶亮亮,秦尔的笑脸暖暖和和,秦尔的声音温温柔柔。 他说, “亮仔,明天,我们约会吧。” 没骨气,没出息,在秦尔面前,钱途亮从来都是毫无原则的。醋意渐消,羞恼渐褪,所有的坏情绪都被欣喜与期待赶跑,钱途亮的心再次愉悦跳动。 没有再多的矫情,也没有直接的回应。抬起左臂,扬起左掌,钱途亮伸着食指,戳了戳秦尔的肋骨。 那硬邦邦的触感让他不满。五官皱皱巴巴,嘴里嘟嘟囔囔。 钱途亮说, “明天,你不许用这个了。”第67章 所谓约会, 就是刷题。准确来说,是钱途亮在秦尔的监督下刷题。 这是一家躲在巷中的复古咖啡馆,由一栋三层的旧厂房改造而成。砖泥堆砌的吧台上,摆着飞马咖啡烘焙机和双头磨豆机, 稍显空荡的机身外壳以各式各色的贴纸装饰, 既精致, 又不乏趣味。一张张或圆或方的木桌被齐腰高的翠竹分隔,成为小小的独立空间。跨过竹群, 静坐桌旁, 饮一咖啡, 仿若藏于自然, 得以偷闲,虚度光阴。 不!不能虚度光阴! 薄荷绿的铁皮音响还在放着慵懒的轻音乐, 粗糙的浅灰砖墙上却挂着明黄横幅。加粗再加粗的笔画,方正再方正的字体,那条横幅上印着八个大字——我的心中只有学习。 悠闲的午后,喜人的暖阳,舒适的环境,轻缓的乐曲,和, 激励人心的横幅。 难得的出行,甜蜜的约会, 精心的打扮, 满心的期待,和,阴魂不散的学习。 多么特别的搭配! 多么奇异的画风! 妙!太妙了! 翻转再翻转,折叠再折叠, 那张A3纸已被密密麻麻的演算步骤填了大半。笔尖划过试纸,圈出试题关键词,钱途亮皱着眉,瘪着嘴,盯着试题卷,在脑中磕磕绊绊地整理着解题思路。 不是必刷必做的历年卷,不是书店购买的模拟卷,摆在钱途亮面前的这张理综卷是他的好同桌,是他的男朋友秦尔,根据他的薄弱点为他独家定制的。 每一道题都是从权威教辅中挑选的,每一道题都是被秦尔修改过的,每一道题都直击钱途亮的知识漏洞,打得他心乱如麻,捶得他抓耳挠腮。 这份卷子的出题者就坐在桌对面,就坐在他面前。 不再是轻便的低背轮椅,秦尔今日的座驾是那台笨重却舒适的高背电动轮椅。他既是出卷的老师,又是乖顺的学生。今日的秦尔谨遵亮仔教诲,并没有穿戴腰托。单薄的腰背略显塌陷地窝着,纤长的脖颈却倔强地挺着,秦尔右手执笔,正在帮他的亮仔填涂答题卡。 即使涂卡笔的笔身较粗,即使笔身上又套了硅胶辅具,秦尔的右手也还是握不紧笔。绵软的右掌戴着助力手套,那支涂卡笔被蜷曲的拇指与食指环着,架在薄薄的虎口处。其余三指团结一致地缩着,稍显突兀的指关节委屈巴巴地挤在一块,细细白白的指尖也凑作一团,虚搭着辅具,卷向掌心。 手掌无力,像早该退休的破旧零件,坠于腕端,被细瘦的右小臂拽着,缓慢挪动。落笔处总不太准确,于秦尔而言,每一个方框都是一次重复的挑战。不厌其烦地拖着掌,一遍一遍地调整角度,笔身摇摇晃晃,笔迹歪歪扭扭,涂出的黑团总不够方正,秦尔却近乎执拗地把着笔,一点一点地填补边缘。 这是亮仔的答题卡,无论答案正确与否,无论过程如何艰难,他都该填涂完整。 这就是他今日的复健任务。 写了又划、涂了又补的字迹把草稿纸填得满满当当,物理压轴题的那块答题框内却仍只有稀疏的几行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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