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文轩:“那加入**军又是怎么回事?”
邢渊:“当时那里正在交战,我被他们发现……”
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, 邢渊停下来, 有人在外面喊:“杰瑞, 摩西他们在南边树林里发现一支武装部队,你也过来看看!”
“知道了。”邢渊应完, 转头对叶文轩低声说:“先待在这儿,我会和他们说你是我的人, 等我回来,我们再把剩下的事情说清楚。”
叶文轩有些结巴:“等……什么你的人……你这话有歧义……”
没等他把话撸顺, 对面的人已经披上制服出去了, 走时还把门反锁, 明显不想让其他人进来。
叶文轩:“……”
好吧。他抹了把脸, 心里想:有什么想法,等人回来了一起解决。
这一等, 就等到了晚上。
邢渊将沾着血的外套扔给身后的士兵,护目镜在枪战的时候被打碎了,他的额角还滴着血,却浑不在意, 只同站在旁边的吉恩吩咐道:“让那个医生给伤员治疗,加西亚和摩西呢,让他们带人去审一审战俘, 还有, 一会儿给我送些吃的。”
吉恩的左腿被子弹划了道不小的口子, 走路有些跛, 邢渊看看他:“失血过多会让你更加难受,去二楼找个位置躺着,让医生给你包扎一下。”
吉恩瞄了眼自己的腿:“小伤口,一会儿我自己处理一下。”
邢渊也只是随口一提,他走到门口,摸出钥匙准备开门。
吉恩看着他动作,表情有些怪异:“听守门的兄弟说,那个华国人在你屋里待了一天。”
邢渊:“嗯。”
“你们认识?”
邢渊动作一顿,回头看看他:“并不。怎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吉恩耸耸肩:“怪不得你不碰老大找来的姑娘们,原来是喜欢男人。”说到这儿,他又忍不住道:“不过……我们的审美是不是有些偏差?我觉得他长得……嗯……你明白我的意思,你竟然喜欢那样的?”
“……”邢渊看着他,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性情温和的黑人兄弟。
吉恩:“哦伙计,别这么看着我,这片土地对同性恋还有偏见,但我本人认为这没什么。”
“这里到处都是战争和疾病,没人知道自己能活多久,哪有闲心管别人喜欢什么样的人。”他摇着头,道:“但摩西对你有意见,别让他借机找你的人麻烦。”
“唔,天都黑了,希望那位女士还没睡觉,咱们的伤员可有点儿多……”
说完,这家伙摆摆手,一瘸一拐地走了。
邢渊目送他下楼,感觉心里五味陈杂。
并不是说吉恩的言论令他不适,或是有多荒谬。
而是……他并不想反驳吉恩的话,甚至还有些隐隐的雀跃感……
是因为身在异乡,无数次的经历生死,夜夜失眠,然后终于发现……还有一个人,愿意不远万里踏上这片土地,目的只为了寻找自己吗?
不可否认,叶文轩的到来,对他的触动非常大。
“他为什么要来?”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始终徘徊不去,邢渊低着头,将钥匙重新插在锁孔里,一边想着:“我同他的关系……其实一直不太好,虽然一起共患难过,但……他是因为特事部的命令,也总看我不顺眼。”
那么,叶文轩为什么愿意冒着炮火来到交战区,寻找一个可能已经死亡的人?
“说不定又是一个任务。”他想。
将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,邢渊推开门,抬腿迈了进去。
门外的守卫被他赶到了楼下,隔壁住的几个精锐队员也还没回来,整个三楼只有他和叶文轩。
这是个独处的最佳机会。
因为入了夜,屋里漆黑一片,只从残破的窗口透进来些昏暗的月光,使人不至于在走动的时候撞到墙壁。
邢渊走进去,将桌上一盏油灯点亮,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。
他扭头扫了一圈,发现叶文轩躺在行军床上,侧身睡得正香。
灯光打在他脸上,叶文轩仍一动不动,想必这两天确实没休息好。
邢渊便弯下腰,凑近了观察他。
借着光亮看过去,这家伙脸上的麻子更加明显了。
邢渊:“……”算了,完全感性不起来。
过了一会儿,外面有人将吃的送了进来,看见叶文轩躺在床上,便又带着诡异的微笑走了。
邢渊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,懒得解释,觉得这样也好,他可以借机让叶文轩跟在身边。
食物的味道把叶文轩生生拽醒,他翻身坐起来,看见邢渊靠在窗边的墙壁上吃饭,便打着哈欠凑过去:“有什么好吃的?”
“罐头,菜汤,饼子。”邢渊将一口饼咽下去,示意他看桌上:“军用口粮,好歹细菌少一点儿。吃吗?”
叶文轩:“尝尝。”
然后他就被又干又硬的饼块儿剌了嗓子。
“什……什么玩意儿……这饼其实是个暗器吧?!”他干咳了半天,哑声道:“你就吃点儿这种东西?你不是小队长吗。”
邢渊面不改色将手里的饼嚼完,道:“我不是小队长,只是个临时队员。”
叶文轩敬畏地看他又拿起另外半张饼,嘴里说:“少来,我看那群人全听你的。”
“因为我能打。”邢渊一手指了指隔壁:“旁边住的黑人,叫摩西那个,还有之前你见过的吉恩,都是他们老大派过来就近监视我的。”
叶文轩:“……哈?”
邢渊随手拿起桌上的汤碗,吹了吹上面的油渍,低头抿了一口。
“你以为,一个出现在交战区的可疑人员,是凭什么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儿和你聊天的?”
叶文轩一指按在他额角处:“毫发无伤?”
邢渊嘶了一声,差点儿把手里的碗打翻。
叶文轩又去按他脖子上的创口贴:“你把这叫做毫发无伤?”
那处的伤也很新,上午姬玛给邢渊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,叶文轩就站在他们旁边,邢渊身上又添了多少新伤,他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这里的伤怎么弄的?”他凑过去将创口贴撕开一边,看了看里面还没结痂的伤痕:“切口锋利……谁拿刀砍你脖子了?”
邢渊喉结动了动:“和伊瑟拉部队的福莱特打了一架,他在我脖子上划了一道,我把他的肾捅穿了。”
叶文轩:“伊瑟拉是啥?”
邢渊放下汤碗:“伊瑟拉**武装,他们的人在基涅提山发现了我,交战区不讲道理,那伙人本来想射杀我,我杀了几个人,最后他们就想招揽我。”
“……”叶文轩不是很懂这群人的想法,又问:“那福莱特呢?”
邢渊:“伊瑟拉第五精锐部队的队员,看我不顺眼,我进他们部队的当天晚上就来偷袭我。”
叶文轩:“后来呢?”
邢渊冷笑:“他们把他送去**据点里的战地医院了。”
叶文轩看他把那盒罐头拿起来,放到自己面前,不太自在地说:“给我吃的?”
“嗯。”邢渊收回手,重新靠在墙上:“我吃饱了。”
总感觉对方的态度与之前有些不同,叶文轩有些别扭地在椅子上坐下,埋头吃饭。
过了一会儿,他忍无可忍地抬起头:“我说……你能别总看着我吗,感觉很奇怪。”
邢渊:“哦,没东西可看,只能看你。”
叶文轩深吸一口气:“我有什么好看的……”
“看你的麻子。”邢渊指了指他鼻子旁边那一堆:“我在想,你画的这些东西能坚持几天?”
叶文轩:“……一周吧,大概。”
邢渊:“哦。”
叶文轩:“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,嫌弃的也太明显了,当我眼瞎吗?”
邢渊:“真特么丑。”
叶文轩:“……”
他拿起口袋里的钢笔,戳在男人大腿上:“你再说一遍?”
邢渊也把自己兜里的钢笔掏出来,拿笔尖那端勾在叶文轩下巴处:“这东西我也有。”
“你是不是傻?”
“没你傻。”
“你能没我傻?”叶文轩都要被气笑了,使劲儿戳他:“没我傻能混成现在这样,堂堂一个穿金戴银的大富豪,现在蹲这儿就着菜汤吃干饼,身上贴的全是创口贴和纱布,我看着你这脸也快破相了。唉,真惨。”
被他戳来戳去的人哦了一声。
“我都混成这样了,你还来这种地方找我。”没管腿上那根钢笔,邢渊低头看他,声音有些沙哑:“离飞机失事已经过去快五天了,我可能在跳伞的时候死掉,也可能已经因为这里的战乱而被杀死,尸体被随便扔在废墟里,想找也找不到。”
他慢慢说:“就算这样,你还是没放弃找我……你不傻谁傻?”
叶文轩手上的动作一顿,语塞:“我,我没想过……”
邢渊拿钢笔蹭着他的下巴:“为什么来找我?”
叶文轩老老实实道:“我觉得你一定还活着。”
“不是这个。”邢渊摇摇头,他弯下腰,与椅子上的人对视:“在英国的时候,你总看我不顺眼,我的毛病很多,你那时说的话没错。你说……我的命不比别人的值钱,甚至,还不如大部分普通人。”
“如果不是特事部的命令,你应该会去保护更为杰出的人才,而不是跟我跑去英国,最后还被迫一路逃亡。”
叶文轩艰难地说:“不是……后来我知道了,你并不是真的那么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,邢渊拿着钢笔抵在他嘴上,凑过来说:“邢家和高官勾结的证据我都传回国了,要办了他们,基本也不需要我的助力,最多也就再当一回人证。但为了我,出动维和部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,他们没有给你下达任务,对吗?”
叶文轩按住唇上那根笔,挪开一点,小声说:“我自己申请的。”
邢渊:“为什么?”
——看我不顺眼,为什么却还要来救我?
——如果我出了事故,也许有人会悲伤,有人会叹息,有人会冷笑甚至是开怀庆祝。
“只有你来找我了。”他将头垂下来,抵在叶文轩的肩膀上,疲惫地说:“我……很感谢你。”
叶文轩一手还握着那根钢笔,右侧肩膀有点沉重,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,最后还是抬起来,揽在了男人背上。
屋里只有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芒,它照不了很远的地方,只将桌子旁边的两个人柔和的拢住,仿佛只有这里才能看到光明。
深夜似乎能将人隐藏的软弱全部暴露出来,也让人变得比白天时更加感性许多,更容易吐露心声。
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,叶文轩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,却觉得寻找了这么些天,从英国飞到南苏丹,与各种当地人打交道,亲眼看着战争在自己面前发生,还有那些令人泄气的,关于失事飞机的新闻报道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坚持,两个人的关系其实还不如要好的朋友,但听见邢渊出事,他却自己先乱了阵脚。
特事部里最近一团乱麻,郑兴国没有给他任务,邢家人早就判定邢渊已经死亡,维和部队确认了飞机上的尸体后,迫于交战区的紧张局势,只能私下搜索,不再有更大的动作。
叶文轩审视了一圈,最后发现,竟然没有一个人坚持寻找他。
“如果我也不来,那他是不是就真的要呆在这里,或许能等到救援,但也可能在战争中死去。”他揽着男人的肩,在心中默默地想:“我不想他就这么死了。”
这么想着,他缓缓开口:“邢渊。”
另一个人还把头抵在他肩上,闻言也没动。
“是人都会有缺点,最难的是坚持自我改正,你挺好的,没有那么不堪。”他拍了拍对方的背,小心绕过有伤的地方:“我不会安慰人,肩膀借你一下。”
邢渊低沉的笑了笑:“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