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个月时光荏苒而过,苏软就像个无所事事的胡同串子般在骁远王府里游荡,书房、门房、厨房、茅房,丫鬟、嬷嬷、侍卫、家丁,无所不在,无人不识,渐渐混得如鱼得水。东方连城给了这个白吃白喝的人充分的自由,却并未再提玉钩的事,事实上半月来苏软在王府里看见他的次数并不多,这个工作狂似乎更喜欢把精力放在朝政上,倒是东方连锦隔三岔五便会来坐坐,和苏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闲天,接着就开始闭目养神。苏软不明白,既然那么想睡觉,为什么非要跑到她这来睡呢,她看起来很催眠么?让她欣慰的是,他总算不再戴那顶翠绿的头冠了。狐狸在兽医的精心调理下,伤情开始奇迹般的迅速好转,十几日便能四处溜达了,但性情却还是那样的凉薄骄傲,无论苏软怎么撮合,它跟王府里养的几条狗都玩不到一起去,就算对苏软本人,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德性。“你这没良心的,忘了我怎么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你了?早知道这样,当初还不如把你卖了做围脖!”第n次想抱抱却遭拒后,苏软伤心欲绝的说。吃白食固然是人生一大乐事,但毕竟非长久之计,随着狐狸一天天见好,苏软也开始为今后的生计打算。在王朝,妇女的就业状况与中国的封建时代类似,一个女子从事什么职业往往取决于她的老公,嫁了个王爷,就做王妃,嫁了个将军,就做将军夫人,这些是财政开支,有品级有俸禄的,至于社会底层就更简单了,嫁个卖菜的就卖菜,嫁个卖酒的就卖酒,嫁个卖包子的就卖包子,当然也有少数自愿或者被迫独立创业的,一部分在秦楼楚馆卖艺卖身、卖艺不卖身或者卖身不卖艺,还有一部分就是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嬷嬷奶妈子。苏软想了想,决定给东方连城打工。“做侍女?”一滴墨汁从东方连城的笔端落下,糟蹋了半幅刚劲的好字,他皱眉将纸团起来,抬头看着苏软。“怎样?”苏软略显紧张又十分憧憬的看着他,像个人才市场里投简历的学生。“你可知侍女都要做些什么?”将笔放在架上,漫不经心的问。“端茶倒水,铺床叠被,提灯引路,洗衣做饭……”不数不知道,原来侍女的工作也很是丰富多彩呢。“你喜欢做这些?”“不喜欢。”“不喜欢为什么要做?”“其实我最初的理想是做奶妈,但是你暂时没有儿子,我暂时没有……”苏软低头看看,“条件……”又抬头,看着书案对面有些石化的那个人:“所以想来想去,也只能做侍女了。”东方连城觉得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:“我要问的不是这个……”“?”“待得好好的,为什么想做下人?”“下人?谁是下人?”苏软伸出一个手指头,很有范儿的摇了摇,“尊敬的骁远王殿下,您的这个观点是有问题的,我只是想做侍女,付出的是劳动而不是人格,你可以给我分配工作,但不能当我是下人,你做你的王爷,我做我的侍女,我们只是社会分工不同,但人格上是……”眼见得准老板神情怪异的靠向宽大的雕花座椅,苏软硬生生将后面那“平等的”三个字吞到了肚里,忽然意识到,自己是求职而不是讲课来的。“我……能不能重新说?”“……”“好的,自从我来到骁远王府这个温暖的大集体,就深深感受到了骁远王爷您非凡的人格魅力,您英明、神武、宽仁、博爱,从山林里救回了饥寒交迫中的我,收留我,给我饭吃,让我洗澡,还找兽医给我的狐狸看病,这一切的一切,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,也让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,我,苏软,要成为骁远王府的一个小侍女,永远追随着王爷的脚步,学习王爷的美好品德和坚强意志,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,兢兢业业、勤勤恳恳,与阖府的侍卫、家丁、丫鬟、老妈子们一道,把王府建设得更加美好!”行云流水,气贯长虹,余音袅袅,绕梁三日。书房里一片沉寂。“王爷?”为什么他的脸色那样苍白呢?苏软最终如愿以偿的在骁远王府做了侍女,而且是白领的那种,工作地点是东方连城的书房,主要任务包括铺纸、磨墨、端茶、整理、打扇、添香等等,如果这些都暂时用不着,随便找个地方一待,打瞌睡养神就可以了。东方连城其实是个好伺候的老板,更难能可贵的是,他还略微尊重了苏软的“人格平等说”,因此苏软每次见他的时候,便不用自称“奴婢”,也不用跪拜。虽然由于他在王府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书房里,而且还喜欢开夜车,从而使得苏软的作息处于无规则状态,但也仅此而已,东方连城一旦投入工作中,是不怎么需要人伺候的,苏软也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在旁边花痴的看着他——这男人专心工作的样子非常好看——或者是托腮冥想,有时不知不觉睡着了,醒来时,发现老板还在看公文,而自己身上却不知何时盖了件黑色的锦袍。月薪5两银子,按照实际购买力来算,约合人民币3000元左右,不低了,王朝地方上一个县令的月薪也不过是10两,还得食宿自理,而骁远王府上可是白吃白住的。总而言之,东方连城是个好老板,跟着他,有肉吃。日子过得如潺潺流水,舒缓而平淡,当然偶尔也是有些意外的,比如某日,苏软收拾书房的时候雅兴忽发,提笔在纸上写了首诗。作为中文系的学生,繁体字对她来说是并不难的。恰巧此时王府的资深幕僚,著名学者,江湖人称“韬略第一,诗书第二,琴棋第三”的楚江秋楚老先生来书房借书,偶然间看见了,通读之后竟面色大变,颤巍巍抓起那张纸,又读一遍,忽然大哭起来,仰天长啸道:“撼我心者,此诗此句也!”说罢,拿了那纸掩面出门而去,回到房中闭关不出,足足三日之久。送饭的说,老头子眼睛都哭肿了。“你对楚先生做了什么?”东方连城问。苏软无辜的摇摇头,提起笔将那日的诗重新写了一遍。长相思,在长安,络纬秋啼金井阑,微霜凄凄簟色寒。孤灯不明思欲绝,卷帷望月空长叹。美人如花隔云端,上有青冥之长天,下有渌水之波澜,天长路远魂飞苦,梦魂不到关山难,长相思,摧心肝。“这是我偶像的诗,忽然想起来,随手写写而已,他看见,就变成那样了……”东方连城将那页纸轻轻放在书案上,半晌不语。苏软有些不安起来,毕竟楚老先生是伺候过东方连城爷爷的骨灰级幕僚,万一有个三长两短……“对不起,我错了。”虽然不知错在哪,但态度毕竟是最重要的,“这个,我拿走,以后不写了。”伸手想把写了诗的纸收起来,手腕上却忽然一紧,整个人竟被东方连城拉入怀中。苏软懵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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