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下旬的天,已是晚风和暖之际,南蛮又是地处热带之处,所以牡丹之都,早已花开遍地。
夜色如水,阮微水的庭院中,有一颗巨大的槐花树。
巨大的槐花树,嫩芽初展,却早已开满满树洁白的槐花,淡淡甜香,肆意散漫。
窥树全貌,已然遮盖大半的庭院,白日里丹青命人在槐花树上绑了一个秋千,有这么大一颗树省的打桩。
月色皎皎、阮微水坐在秋千上,新月如钩,旧月如钩。
炼雪横笛轻轻握在手,手下无意识的在摩挲着,抬眸却望着那一轮弯月。
廊下隐了身的砒霜,又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鸟啼。
丹青缓缓走来,立在阮微水身后,轻轻晃着秋千。
阮微水道:“丹青你跟着小七多久了”?
丹青抬眸似是缅怀道:“多久了?也就十多年了吧”!
阮微水知丹青还有芍药身份不一般,但是…十几年!这么说小七即便是在须弥山内,她们彼此都互通着消息么?不过…话又说回来,小七原本就是神秘莫测,她身上发生一些奇奇怪怪,说不通的事情,也是情理之中吧!
阮微水情绪不怎么高的道:“丹青我想一个人静静”!
丹青会意,柔和一笑道:“姑娘莫贪凉了”。便退下,只是候在廊下。
阮微水百无聊赖的吹起笛子,整个阿府,一时间笼罩在这道清亮的笛音中。
入夜渐微凉繁华落地成伤…
那轮弯月下,一道天洗蓝的身影乘月而来,面若中秋之月,如春晓之花,鬓若刀裁,眉如墨画,面如桃瓣,目若秋波。
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,眼角却微微上扬,而显得妩媚。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,薄薄的唇,色淡如水。
按在胸口的手,想要抑制那颗将要跳出的心脏。
什么是一眼万年…阮微水想这就是了。廊下的砒霜,似有所动作,却被丹青一个眼神给制止了。好吧!鉴于目前并未有危险,砒霜就先窝着,槐花树顶,落着一只鸟,只是歪着头打量着。
须臾、男子开口道:“在下虐倾城,不知姑娘如何称呼”?声音如泉水叮咚,沐浴阮微水的心脾。
阮微水按耐住心底略微的紧张,淡然道:“不知尊驾深夜大驾,有何贵干,这里只是小女的闺阁院落”!
虐倾城加深嘴角笑意道:“还请姑娘恕罪,在下本是应邀,来参加阿家长女归家宴,不曾想唐突了姑娘,在下这厢赔礼了”!说着对阮微水做了一揖,阮微水微微垂着头颅。
阮微水道:“即是阿家贵客,那便是我的不是多心了”!
虐倾城道:“怎会”?接着看到阮微水手中的笛子道:“方才听得一阵笛音,莫非是出自姑娘之手”!
阮微水心神一动,原来竟是被自己的琴音所吸引么!
阮微水道:“不才正是小女,扰到公子安宁,是我不对”!
虐倾城柔声道:“谁家玉笛暗飞声,散入春风满洛城。在下正是被这琴音所吸引,原想一探究竟,却不知竟是姑娘所奏,不知此曲名唤是何”?
阮微水心底一动,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道:“公子缪赞了,区区乡野之音,算不得佳音,闲来无事所编撰,还未取名”!
虐倾城道:“哦!是么!姑娘若觉得可以,可否让在下起名,不知是否唐突”!
阮微水抬眸看了一眼虐倾城,眼前这男子,挂着得体的笑,眼神也是无比真诚。
阮微水嘴角牵着淡淡笑意道:“公子可有好注意,且说来听听”!
虐倾城盯着阮微水,想要将眼前人深深印在眼底,这让阮微水有一瞬间觉得,此人的眼神格外的有些烫人。
虐倾城眼底幽深一片道:“绝壁笛声那得到,只愁斜日冻蜂知,不如…就叫做斜日如何”?
阮微水福临心智,莞尔一笑道:“公子若是喜欢,不妨就叫斜日吧”!
虐倾城笑道:“说了这么久,还不知姑娘叫什么,这个总不能让我自己在起一个名字吧”!
阮微水不禁莞尔,这人好像一下子,就拉进了自己的距离,没有之前的陌生感了。
阮微水道:“阿泽漆”!
虐倾城眼底幽光划过,阿泽漆么!原来这就是阮微水啊!
虐倾城道:“我这是何其有幸!居然结识了阿家遗珠,阿泽漆姑娘”!
阮微水挑眉,意外道:“公子听说过我”?
虐倾城道:“现在整个南蛮,这位阿家遗珠,阿泽漆风头一时无两,何人不知”!
阮微水道:“也是!是我愚钝了”!
虐倾城道:“姑娘可不愚钝,像姑娘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儿,若是愚钝,那就没有几个人称上绰约多姿了”!
丹青有点不舒服,虐倾城这是打的什么棋局,莫名接近阮姑娘,又说这些个话,此人心思还真是难以猜测啊!
阮微水淡了笑意道:“公子缪赞了”!
虐倾城脚尖轻点,摘下头顶一串槐花,凑近鼻尖轻嗅一下,槐花的甜香,透浸心脾。
接着伸手递给阮微水道:“夜凉了姑娘早点休息,我就先不打扰”!
这人的态度明显的转变,阮微水略微的错愕,但很好的掩饰住,接过槐花道:“慢走!不送”!
在抬眼、没了虐倾城的身影,阮微水的眼底,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。
丹青走上前来道:“姑娘、刚才那位公子”!
阮微水一把抓住丹青的手道:“丹青我要给小七写信,现在、立刻、马上”!
丹青很是意外有些激动的阮微水道:“姑娘这是怎么了”!
阮微水有点淡淡的开心道:“你不懂!小七懂,她懂我”!说着便急忙回了房。
丹青瞅了一眼树枝上的鸟,那鸟只是只是“咕咕”一声,没了动静。丹青又瞅了一眼廊下的那个变色龙,谁知人家似是熟睡,伸了伸懒腰,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,继续与周公约会。
丹青无奈轻笑,这些都是什么人啊!不对!他们都不是人!
屋内、窗前书桌,一串槐花。阮微水铺纸,提笔看了眼窗外,然后似是下定决心,开始起笔。
小骨、你知道什么是一眼万年吗?以前我不懂,我看着你与师兄之间的那份情谊,我只是看着好,可我不懂。今夜我终于体会到了,不一样的心跳,他叫虐倾城,一个很温文尔雅的人,他踏月而来。那一刻,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,悄然在我心底变了。但我知道,明确的感受到,我依然是我,可我不在是我。那份悸动,让我觉得,原来大千世界,我的世界真的太小了。小骨…我可能有了人生的目标了,活着的一个动力。这个人的出现让我的呼吸,都觉得有了动力。
小骨、若是你在,你定会支持我的吧!我不知道该与谁说,但我就想找个人,倾诉一下此刻的心情,自小到大,你最懂我,这一个我只想让你分享我的喜悦!
阮微水满脑浆糊的,写了一些有的没的,然后看着自己如此大胆的表露想法,脸上不禁一烫。但依旧小心折好,依旧打算送出这封信。
须弥十几载,阮微水生性单纯,她太需要一个人,来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,那个就是妩骨。
丹青刚步入房门,阮微水犹如一股风刮来,看着已然封好的书信,上面写着“小骨亲启”,丹青知道,这封书信是不得不送了。
果不其然,阮微水将信塞给丹青道:“丹青你有办法对不对,将信以最快的速度,送给小骨”!
丹青看着这封信道:“我这就去安排”!
阮微水忙不迭失的道:“快去吧”!
丹青后退两步,转身出去。阮微水折回身,手里托着那串槐花。
一只大鹏,身子缩了缩了,悄然落在槐花树上。
空气波动,故渊显现出来,丹青将信递给故渊道:“快去快回吧!姑娘盼回信,顺便你也给主子说说吧!把我的话也带给主子”!
砒霜不知何时附在树上,槐花一样的颜色,眸子红红道:“你就同意了”!
丹青道:“不然如何?我们都明白那人是谁,若是姑娘不搭理还好,可是现在也牵扯到了姑娘这边,我们不得不要问问主子了,幸好是姑娘自己告知主子的,总好的过我们去打报告吧!日后若是说起来,倒地也不好”!
故渊一向知丹青稳重,丹青觉得可以,故渊当然也不觉不妥道:“既如此这里就先交给你二人,我先去了”!
丹青颔首,故渊身影消失不见。看着砒霜那小眼睛还是盯着自己,丹青道:“我们可以保证姑娘的身外安全,可你敢保证姑娘内心不受伤害么?我知道你的想法,可虐倾城若是那么容易被你解决掉,主子不会到现在头疼了。再说了、姑娘对主子而言有多重要,你不是不知道,否则也不会让你来了”!
砒霜似是知晓轻重,于是道:“女人真是麻烦”!然后隐了身,没了砒霜的气息,丹青不觉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。
丹青日夜陪着阮微水,逐渐对阮微水有所了解,哪个少女不怀春。这些时日,她眼睁睁的看着阮微水如何日渐消沉。以前温雅的少女,像是花朵慢慢失去水分,丹青看在眼里,急在心底,虽然明知来了南蛮,每天应付这些人,姑娘心底不愿。
可…现在有个人,能让姑娘眼前一亮,丹青看着也是欢心,可是想到能让姑娘满怀期待的那个人是虐倾城,丹青又是深深的皱了眉。
为何…主子就要这么难呢,日后倒地该如何取舍呢!
…………
一夜好梦,阮微水竟是无比期待清晨的到来。
一早去了芒草处,陪着用了早餐,表明了想出去走走的心思,芒草倒是乐见其成,省的自家闺女成天窝在闺房,长此以往水灵灵的闺女,不知道会憋成啥样子的。
带着丹青,芒草新配的的四个一等丫鬟,只带了丹菊和宁阳,这几个丫鬟吸取了之前碧云的教训,都规规矩矩的不敢生出其他心思。
迎面而来一堆莺莺燕燕,瞅见阮微水都鸦雀无声,一道道娇俏的声音响起“见过大小姐”!
阮微水看着这帮人,又是什么小妾庶女的。
芒草驭下极严,内外院分外严苛,庶子早就打发的远远的,庶女么倒地有些用处,也就好吃好喝供着。
阮微水道:“不必多礼”!
一黄衣女子上前一步道:“大小姐这是又要出去了”?
丹青淡然上前道:“回九姑娘的话,主子出去走走”!
九姑娘…阿时楠除了嫡子嫡女有名字外,其余的都是按照出生,排的一二三四大小来称呼。
九姑娘眼底尴尬闪过,但面不改色道:“丹青姑娘倒是懂大小姐”!
阮微水眼底不虞闪过,但垂着眸不语,丹青加深嘴角的深意道:“做奴婢的,自是想主子所想”!
九姑娘颇觉面子挂不住的道:“既如此是我等唐突了”。说着给阮微水让开了路。
看着阮微水离去,一帮人聚在一块,有人开口道:“这亲生的不愧是亲生的,以前那个阿虞何曾有过这等威风”!
九姑娘面色一寒道:“眉姨娘注意你的舌头,这种话你还乱嚼舌”。
那位眉姨娘似是这才反应过来,刚才自己提了这个家里不该提的忌讳,后背冷汗直冒,阿虞就是那个假千金,现在可是府里的忌讳,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。
这是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“九姐姐作何吓唬眉姨娘,左不过就我们这几人,难不成谁还会去打小报告不成”!
九姑娘气结,回眸狠狠盯着这个说话的粉衣女子道:“十三妹这话何意,我这个做姐姐好心提醒,怎么到了妹妹这里就好像,变得别有用心了呢”?
十三姑娘只是淡淡笑道:“姐姐何必恼怒,我也是就那么一说,姐姐别当真”!
九姑娘眼底恼怒闪过,下一刻却当做没事人一样,笑着亲昵的挽起十三姑娘的胳膊道:“我怎会生妹妹的气呢?这若是让夫人知道,可又要为我们操心了呢”!
十三心底一咯噔,暗自感觉不好,果不其然回身就看见,已然在身后的芒嚒嚒,十三姑娘银牙一咬,一时不查又上了这人的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