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到这时候,雷峰塔应声而倒,白素贞自此脱困。母子团圆,共享天伦。”周贤抿了口茶,轻叹了一声。他没想到这故事讲了这么长时间,这已经是说的不是特别详细的情况下了,结果又是一夜没睡。“弥陀佛——哈欠——”小和尚安觉双手合十,拉长音道了声佛号,紧跟着打了个哈欠,“许士林救得母亲,也算是功德圆满,欢喜无量,善哉善哉。哈欠——”本来周贤这个故事,是讲给单无忧听的。安觉来送饭的时候,正赶上,被周贤口中的这个故事吸引了,就留下来跟着一起听。听得入了迷,也跟着一起听了这么一天一宿。一头羊也是赶,两只羊也是放。周贤也就任由他跟着听,倒没特意给他讲前边是怎么回事。但是安觉多多少少也听明白了。安觉是个普通小孩子,正是缺觉的时候,强打着精神听这一夜故事,早就受不住了。周贤和单无忧他们俩无所谓,都是当世大修,三五天不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。他们俩也没搭理这个小沙弥,周贤一口一口抿着茶,观察着单无忧的反应。单无忧是个很好的听众,最好就好在她不说话,安安静静听周贤把故事从头到尾讲完,没插过话。倒是安觉,时不时问个问题,后来发现周贤不怎么爱搭理他,也很自觉,不再问了。手机\端 一秒記住『』為您提\供精彩小說\閱讀单无忧的目光仍然是聚在周贤的身上,她缓缓开口,说:“这个故事十足荒唐。写这个故事的人根本就不懂得炼气士是什么样的,也不懂妖精是什么样的。胡闹。”“所以说这就是个故事,切莫当真。”周贤沉声道,“这世上没有许汉文,也没有白素贞。”单无忧又想了想,开口问道:“王驾千岁您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,那这个故事,讲得明白了吗?白素贞和许汉文是相互喜欢的吗?”“呵呵呵……”周贤撂下茶盏,轻轻摆手,“这不是一个讲喜欢不喜欢的故事。这是一个讲负心汉,以及孝悌的故事。”单无忧不解其意:“跟喜欢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?”“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的。”周贤解释说,“白素贞一开始就不喜欢许汉文,她嫁给许汉文,是为了报偿许汉文曾经搭救于她的恩德,了却两人之间这一段缘分,她好修成正果,开悟得道。至于后来,她为了救许仙前去盗仙草,那也是因为她现出原形吓死了许仙,心有愧疚,为稳道心不得不如此。再后来水淹金山,才是白素贞真的喜欢上许汉文了。不是因缘早注定,而是日久生情。”\单无忧微微点头,又问:“既然白素贞一开始不喜欢许仙,到后来也未必那么喜欢许仙,那么许仙呢?”“许仙就从来没喜欢过白素贞呐,他只当白素贞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而已。”周贤眉毛轻挑,用指尖敲着桌面,“端午节白素贞饮雄黄酒是个意外,可后来法海告诉许仙说他妻子是条蟒蛇成精,许仙信了,才是要命的事。白素贞是为了什么才水淹金山的呀?就是为了许仙。可许仙是怎么报偿她的呢?他确定了白素贞是妖怪之后,把法海赠与他的紫金钵盂,扣在了自己妻子头上。这么多年夫妻同甘共苦相濡以沫,抵不过一个老和尚三言两语。他宁可信一个外人,都不肯相信全心全意照顾自己的发妻,所以我才说他是负心汉。至于后来许士林得中状元,挖倒雷峰塔,讲得就是孝感苍天的事情了,那就更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。所以说,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故事。白素贞一片赤诚喂了狗。”单无忧又想了好久:“所以说,这注定是个悲剧,即便没有法海也是一样的。”“对喽,”周贤一拍巴掌,“许汉文压根就不喜欢白素贞,他不过是贪图白素贞貌美,又能给他的药房带来很不错的收益。这就是拿她当了工具在用。没有法海,没有紫金钵盂,有老道士有天师符箓,甚至有算命瞎子和黑狗血。毕竟许仙从来没有信任过他的结发妻子。”单无忧轻叹一声:“您的意思是说,如果我和您结为夫妻,您也不会喜欢我,就好比我是白素贞,您是许汉文?”“你怎么这么看得起自己呀?”周贤大笑几声,“白素贞一开始是为了报恩,后来日久生情真的喜欢上许汉文了,从头到尾都是盼着许仙他好。我一点没觉出来,你有想要我好的意思。你哪来的脸面自比于白素贞呢?你不过是想占有我,结局一定更加悲惨。非要比的话,好比牛郎和织女。”单无忧还是没明白,紧接着问:“这个故事我倒是知道的,南朝的《小说》有载:‘天河之东有织女,天帝之女也,年年机杼劳役,织成云锦天衣,容貌不暇整。天帝怜其独处,许嫁河西牵牛郎,嫁后遂废织衽。天帝怒,责令归河东,许一年一度相会’。”周贤说:“不是,你说的是这个故事的原始版本,在这个故事里,牛郎和织女还是相爱的。我说的是当今民间传说的版本,就是牛郎偷了织女的衣服,让织女不得返回天庭的那个故事。”“这又怎么讲?”单无忧问道。周贤一比量手上这对儿星辰铁的镯子:“不就是把我的仙衣给偷走了吗?这种行为多可耻啊?王母娘娘画一道天河阻拦牛郎织女这是何等慈悲?这要是换做我,自家闺女被一个臭流氓扣下还生了一双儿女,乃至于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,喜欢上的这个绑架犯,我非得打死牛郎不可。”单无忧许久没有开口,最终还是一声轻叹,又问:“那这世间广为流传的恩爱故事,没有一个,王驾千岁您瞧着上眼,觉得是男女之间彼此真情的么?”“当然有。”周贤当场举了个例子,“梁山伯与祝英台呀。真情定许,即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难以阻挠。男思成疾忧郁而死,女愿相随跃入坟中,这才叫喜欢。喜欢是盼着对方能好,也愿意跟对方一起,为了美好的共同未来吃苦受罪。生死相随这个境界太高了,我自己都不敢说,此时肯为了郭师兄赴死。但是我绝对有资格说,单圣女,你可别糟践‘喜欢’这俩字儿了,你不配。”单无忧呆愣当场,一时无言。小沙弥安觉困得都直点头了,也没听到这俩人说什么。他要是听清了俩人刚才讨论的内容,现在就得吓精神了。”看单无忧好久没再说话,周贤把昨天这个时候的话题又提起来了:“单大小姐,您能不能回避一下,我好睡觉。两宿没睡了,我乏得紧。”单无忧喃喃道:“王驾千岁当世大修,两夜未眠又有何妨?我也无事。”周贤还是一抬胳膊,俩星辰铁的镯子碰一起,叮当作响:“你有真气撑着,我一身真气却闭锁在丹田之内。撑不住啊。你这么看着我,我难以入眠,一想到你在门外盯着我我都受不了。你不是说喜欢我吗?你至少别让我困死啊。退一步来说,我对你们白莲教不是还有用吗?朱赛白想必也不想让我死在他手里吧?”周贤本没想着劝服单无忧,他印象里单无忧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人,一根筋轴得让人打怵。没想到听了周贤这一番话,单无忧居然是站起身来,退到了门外,对着周贤深打一礼:“有安觉睡在外间,想必也是无事的。王驾千岁好生歇息吧。”周贤一愣,转而笑了,坐在原位拱手抱拳:“那可真是多谢单圣女了。”单无忧轻轻把门掩上,却又马上打开,周贤都没来得及站起来回内房。单无忧又是对着周贤释了一礼:“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王驾千岁方才所言,如醍醐灌顶,我定好生参悟。这便是……告退了。”“啊——哈欠——”周贤觉得自己被安觉传染了,撑着腰站起来,胡乱摆了摆手,“退吧退吧,单圣女能不盯着我,我就烧高香了。回头还劳烦单圣女给我带几本闲书来,山城书局的《志怪行》那一类就好,完了。”单无忧点点头:“好,王驾千岁好生歇息,我都记下了。”说着话,再次把门关上,这回是真的消停了。周贤回转内房,取了条毯子,来在安觉的旁边。这孩子坐在茶座上,趴倒在跟扶手一边高的茶桌上,歪歪斜斜的睡着了。周贤把他抱起来,他也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。在罗汉榻上安置好了安觉,给他盖上毯子,周贤打着哈欠回到房中,支开窗户,铺了床,躺下来时一阵微风吹过,荡进来一片树叶。院里种着梧桐,这是梧桐的叶子。周贤伸手拦住,捏在指尖端详片刻,又把它伸出幔帐,让它浸在阳光当中。金黄璀璨的一小片,上面有细微的斑驳,叶脉通透得像是一张小网。看到这片树叶,周贤才恍然,已然入秋许久,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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